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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·玉绻

    夜已深。

    灯油燃尽,无人添替,灯芯的最后一点红烬退去,化为灯台上一条焦黑的痕迹。一树星星点点的灯盏,此时也灭了大半,只余零星的几点,未剔剪的灯芯垂到灯台之外,顶着一粒豆大的火苗,苟延残喘。

    菡玉面朝里侧卧,身子蜷成一团一动不动,连呼吸声也轻不可闻。一粒墨玉棋子黏在她肩后,衬着她皙白雪肤,黑白分明。

    他轻笑一声,指尖去拨那棋子,轻轻一触,棋子便掉落下来,留下一点红痕,如一片绯色的花瓣。他心生怜爱,在那花瓣上印下一吻,明显觉出她身子一颤,缩得更紧,又向内侧挪去。

    他却不让,伸手环住她腰身纳入怀中,颈项交缠,才看到她双眼一直睁着,并未入睡。

    “玉儿,玉儿……”他喃喃唤着,软玉温香在怀,肌肤相亲,如此亲密地贴合,犹觉身处梦境中一般,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,“你骗得我好苦……”

    怀中的身子有些僵硬,他的抚触只让她如临大敌。他停了手,气息吐在她耳边,声音低得似是自言自语:“我早该想到的,你要真是小玉的娘,怎会化名吉菡玉,跟自己女儿排名?你身带异香,体质异于常人,不畏冷热,刀兵不伤喉断不死,显是有非凡来历的,又怎会是吉温的妾室、一名寻常妇人?”

    菡玉一言不,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面前坐榻靠背上的繁复雕纹。他又道:“你不是韩素莲,你根本就没有嫁过人……那你是谁呢?菡玉,菡玉,我不禁又要怀疑,当初你甫入宫时,人说你是莲花精气所化,许是真的呢。”他埋到她颈中,吸取她身上浓郁莲香,心神有些摇荡。

    菡玉仍是不语。

    良久,他叹口气:“给我一个理由,我便去救他。”

    她这才有了一点动静,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。半晌,她垂下眼睑,摊于颊侧的双手握起:“他是我……父亲。”

    环在她腰际的双手一紧。但是他并未多问,立即放开了她,起身穿衣。往外走了两步,又折回来,扳过她的身子,重重吻下,只一下便又放开。他抚过她面颊,将一缕盖住眼角的丝理到耳后:“等我回来,很快。”

    菡玉重又翻过身,蜷缩着身子面朝墙壁。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远去,房门吱嘎一声关上了。他的话就像那次赴蜀离开时一样,“等我回来,很快。”而心情竟也是一样的,排斥着,犹移着,又牵挂着。他雕了一朵玉莲,随身携带,在掌心摩挲过无数遍,花纹里都嵌满了他的印记,人不在也要让她时时记起他;他蛮横地将她据为己有,强行介入她的生命中,占了她的身,更要占据她的心思,不容她抵触抗拒。她缩回手,不想接那玉佩,却被他拉着,掰开她的手指,硬塞进她手心里;她蜷起身子退却逃避,不想被他左右,脑子里却满满的全是他的影子,他的气息,他的记忆。

    她逃不开他了,这辈子都逃不开他了。她悲哀地想。心中曾经盘踞的那个身影,年少时她曾恋慕过的人,暗色的细瘦身形被他完全挡住,想再看一眼,也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杨昭走出房门,看到杨宁还在门口守着,坐在门前石阶上,上身挺得笔直。一旁杨昌耐不住了,歪在他肩头打着盹。听见门开,杨昌惊醒过来,揉了揉眼睛,暗暗埋怨杨宁,一边问道:“相爷,你怎么出来?”

    杨昭想叫他回去睡觉,转念一想,还是吩咐道:“你在这里守着,等她走了才准离开。”

    杨昌谨声道:“属下明白。相爷要出去么?”

    杨昭道:“我可能要离京一段时日,这边的事就全交给你了。”叫起杨宁:“你跟我去。”

    杨昌道:“相爷只管放心。”顿了一顿,见杨昭走出去几步,忍不住又问道:“相爷何事需要立即离京?”这会儿就算是剑南被南诏、吐蕃攻陷占领了,相爷也不会愿意离开的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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