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〇六·月寤

    那一天晚上,到底生了什么?

    后来菡玉曾无数次地回想,在她昏迷前那队探报还剩几个人,无论怎么算,都不过五个;她也多次去斥候营走访那些人的战友,寻找蛛丝马迹,但他们看起来全都只是普通的探报,没有任何迹象显示这五个人里隐匿着能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这五人最后都死了。即使其中真的有一个武学奇才、一位英雄,他也随着数百具尸体一同归于尘土----袭击他们的两百多敌军,也全都死了。

    她第二天清晨才醒来,被李泌派来寻他们的参将从尸堆中挖出来摇醒。乍一见满地尸,她以为她最担心的事生了;再仔细看,现每个人都是因外伤而死,或枪或刀或箭,那些武器都还带着新凝的血迹。

    这显然是人为的,但谁?

    据参将说,他们刚赶到时还抓到了一个活口,是个胡军的将领,已经重伤濒死,还强撑着爬出去数丈远。可惜他只来得及瞪大眼指着尸堆喊了声“鬼啊”便咽气了。而后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找到了她。

    士兵们翻遍了所有的尸体,找到那十几名探报的尸骸,确认他们都已殉难,只有菡玉一个人生还。虽然她极力否认,但回来后不久,军营里还是慢慢地有人流传,行军长史的师弟、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吉少卿,早年随长史在山中修炼,已经修成半仙之体,可以撒豆成兵、呼风唤雨,以一人之力杀敌数百而毫无伤。

    她其实还是受了一点伤。那回她被砸中后脑摔下马,觉得自己好像被刀枪从背后刺穿,但醒来时那兵器已经被拔走了,只留下前后两个窟窿。她醒后行动自如,用衣裳破布一遮,也没有人注意到。

    菡玉伸手到被中,隔着中衣轻抚肋骨间那块圆形的凸起。当时正值冬季,也没有存下的陈藕,她只好随便找了块木头塞进去把窟窿堵住,没有让李泌知道。平时只觉得有些硌,偶尔牵扯到会微微痛。再过两三个月,新藕上来了,再换一副躯壳便利落了。

    她的手渐渐抚上肩头,再从肩滑到手肘。这两条胳膊……还是去年从金城县外的荷塘里挖出来的,每一个关节都有一条细银丝,把莲藕密密地穿缝起来。莲藕缝隙里塞入助情花,这样她的草木之身才有知觉。助情花要布得匀,不然有的地方会麻木不仁……

    大哥明明说没有在她的心脏里放助情花的,可是那里为什么不是麻木不仁?

    这就过去快一年了,在大哥身边也有八个月,她已经开始习惯于当别人提起他时维持漠然的表情。但一个人的时候,她必须刻意地克制,才能让自己不去想。悲伤就像漩涡,那样容易沉溺,每每愈沉愈深无法自拔,枕间都是漩涡里淋漓的水迹。

    她偶尔会梦见他,都是相似的场景。她梦见自己深夜醒转,窗外月色明亮,他就坐在床边,温柔地抚她的,说:“玉儿,你醒了。”

    只是那么简单的场景,那么简单的动作,那么简单的一句话,却让她欣喜若狂。她扑过去抓他,手从他的身体里穿过。他的身影如水面倒影,泛起一圈涟漪似的波纹。

    他的笑容有些悲凉:“玉儿,我已经死了。”

    以前他曾说过的,你不是人又如何?莫说是莲蓬藕荷,就算是猛兽厉鬼,我也要你。这也是她想说的,可是她梦见过他那么多次,从来没来得及对他说过。她只来得及对着空无的床沿流泪,那块梦中他坐过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在地下,十八层地狱的某一处,那是即使她轻生,也无法到达的地方。

    她睁大眼盯着帐顶,了无睡意。又是一个月圆之夜,月色亮得不似夜晚,透过窗棂洒了一地细碎月光,随着风动在青砖地上跳跃。窗前有一棵槐树,才一人来高,枝叶却长得很茂盛了,影子在屋内拉得老长,末端投在她脸上,像一只模糊的手,轻轻摩挲她的脸庞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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