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欢喜二

    景欢殿中漫着淡淡花香,将平日里略显浓重的药味儿盖住了些。

    这么些日子过去,英欢身子慢慢好了起来,咳是不大咳了,脸色渐润,精神愈转。

    宁墨用药恰如他的人,温温蕴蕴,不急不重,见她好了些,便调了方子,以补为上,又命人挑了些花摆进殿来,说是好花亦能怡神。

    他走在这殿中时,步子是极轻的,有时竟让人察觉不到他已进来。

    英欢知道他从不着官靴,太医院里旁人每日穿的公服也不见他常穿,总是随意配一身广袖长衫,便这么出入于大内之间,淡漠之间隐隐杂了份无羁,又时而流露出些许温情。

    骨节端正的手指,修长白皙,捧着盛了药的银碗奉于她眼前。

    “搁着。”英欢轻道一声,眼不离卷。

    银碗轻轻落案,他也不开口说话,便要退下。

    殿角几个多年从侍英欢的宫人都知道,宁太医在这些男人里,算是极得宠的了,因是见惯了他与皇上之间少言少语,却也不恼他无礼。

    英欢抬眼唤他:“宁墨。”

    他这才停了步子,回身去望她。

    她放下手中卷册,眼里带了些血丝,凝神看了他一阵儿,才道:“送药之事,不用次次亲自来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她,仍是不开口。

    英欢眼帘垂了垂,又去看他,“心里面恨朕?”

    宁墨眼中水波漾了一下,“皇上何出此言?”

    英欢去端那银碗,淡笑道:“你以为太医院里的风言风语,朕是一点也不知道?”

    宁墨闭嘴,不言语。

    英欢将那药喝下去,甚苦,不由皱眉,身侧有宫女捧了清水来让她漱口,一番折腾后,她才又道:“委屈你了。”

    宁墨眸子一晃,立时低头垂眼,“皇上此言,折煞微臣了。”

    英欢看不见他面上之色,可心里却是明白的。

    御医这个位子,是他凭真本事得来的,明明是十成十的功绩,却被旁人用污言秽语糟蹋了九成半,让他心里如何能好受。

    她的那一句委屈他了,亦是出自真心,知道他不会领情,只会当那是帝王抚下之惯用伎俩,可是真的听见他那不痛不痒的为臣子之言,她心里面竟不甚痛快。

    为帝王者,就只这点最让人失落。

    对人说不得真心话,是因为很多话不能说。

    便是对人说了真心话,也怕人根本不信你的话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来……

    也就那一夜,她才说出些真心话。

    也就那个人,坦然全信了那些话。

    心底雾气腾绕,英欢咬唇苦笑,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?

    怎么……这样都能想到那个人?

    宁墨徐徐开口:“皇上若是没别的事,容臣先退下了。”

    英欢不允,自己起身离案,裙摆曳殿,轻纱缓飘,走到他面前来。

    明知道留他在身边,只会给他招来更多闲言,可她为什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?

    宁墨抬头,眉间有褶,“皇上……”

    眸色微黑,瞳中深褐,通透明亮,有水光点点,流转波动。

    就是这双眼眸……

    英欢看进他的眼底,心中不禁恍恍然。

    这眼,真像那个人的……

    心尖颤动,她侧过脸,扬袖,“退下罢。”

    一日见,日日见,数次进药数次见。

    眼中是他,心里却是那个人。

    纵是对此人无情,但被这一双波动粼光的眸子搅得,也生出些念想来了。

    所以才想要留他在身边罢。

    其实说到底,还是想那个人,想见那个人……

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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