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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8联大往事(三)

    林弱水胳膊上微微一痛,睁开眼,见外面天阴沉沉的。卓寒山蹲在床边,手里拿着一只玻璃针管。已经到了要用强心针来吊命的程度么?她轻轻叹口气,被肺痨折磨近一年,想到即将要见母亲的面,也不怎么伤心。她闭上眼。

    然而病入膏肓的林弱水并没死去。卓寒山每日给她注射针剂,十几天后,病情竟然渐渐好转起来,胸口虽然还是痛,但咳血却止住了。

    她终于忍不住问:“你给我打得什么针?”

    “抗生素。”

    弱水一惊,心中有了预料:“就是陈教授说的那种新药?你从哪里弄来?”

    “黑市上买的。”他不肯透露更多,把针管拆开放进一只饭盒里,下楼烧水消毒。

    好友杨启南和苏文沁来探病,见她精神好转,忍不住露出笑颜:“弱水,有好消息!日本人在广东驻扎的一个兵营,让人一把火给烧了!”

    林弱水精神为之一振:“是谁做得?”

    杨启南摇头:“这件事当真邪门。,我们的正规军一头雾水,鬼子更摸不着头脑。那营里有军火库和野战医院,没听见一枪一炮,半个人都没跑出来!你说怪不怪?”

    林弱水心里咯噔一下。想到这些天卓寒山都没有拿报纸给她看,不知怎么便心神不宁起来。

    “那兵营里……可曾少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“那谁知道?报纸说因为军火库爆炸,小鬼子全烧成灰,别的东西就更别提了。”

    朋友们走后,林弱水披上衣服,从窗口往外看,卓寒山正在后院收拾蔬菜。她轻手轻脚下楼,翻箱倒柜找东西。许多日子不曾下床,厨房里连炊具都换了。那只笨拙的黑铁锅换成了军用制式,旁边一叠铁饭盒,里面有大把光亮的勺子,墙上还挂着几个军用水壶。洗刷的虽然非常干净,仔细看去,却都是使用过的。市场上偶尔也能见到美军装备,但都是厚实沉重,从未见过这种小而薄的款式。柜子里成箱的罐头、压缩饼干……越翻心越冷。

    最终,在一个锡制方形药箱里,她找到了写满日文的瓶装针剂。

    果然是这样!果然是这样!

    林弱水站立不住,厨房里哐啷啷一阵响,卓寒山抢进厨房,见妻子倒在地上,脸白如纸。他抱起她,掐人中,灌冷水,好半天林弱水才缓过气:“这都是哪里来的?黑市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?你去烧了鬼子的兵营?”

    卓寒山微一迟疑,见她泪光中闪烁着惊惧疑惑,立刻摇头否认:“我……我没有。”

    他撒谎的本事比厨艺差远了。想到昆明和广东之间遥远的一千五百公里,林弱水浑身颤抖。

    “你、你究竟是什么人?!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是卓寒山。”

    他像被点名的新生一般回答。结婚这些年,林弱水突然发觉,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面前这个男人。

    她渐渐痊愈了。那针剂确实难得,为保存药性,卓寒山搞来一台美国产的北极牌冰箱。这重达半吨多的罕见电器,别说乡亲们不认识,林弱水也只在战前的上海百乐门见过一次。它就这样凭空出现在陋居之中,卓寒山依然说是“黑市上买的”。

    林弱水变得沉默了。她不再摘下他的黑框眼镜来玩耍,不再问他习题的做法,也很少再携手看电影、游翠湖。一道无形的裂痕出现在两人之间,拉深,变宽。

    是卓寒山变了吗?不,他什么都没有变。照旧夜夜求欢,仿佛婚姻的隔膜、妻子的疑惧根本不会影响心情。除将她喂得丰润可供享用外,生活对于卓寒山没有别的意义。

    林弱水觉得他越来越远。明明近在眼前的人,却无法触摸,难以捉摸。每次鼓起勇气伸出手,敞开心,他却只知索欢。

    又是一年。她刻苦补习,拿到联大毕业证,简历投中了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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