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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、双亲罹难

瞪大了眼睛,快步冲入屋内,然后便只见夷人爹妈全都倒伏在已经凝结了的血泊当中,两人后背都各有一条长长的伤口,皮肉翻卷了起来,狰狞恐怖得仿佛正择人而噬的恶魔血口一般!

    阿飞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一幕,愣愣地站在那里,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,甚至都冻结了。事实上,他和这对夫妇生活了仅仅一个冬天而已,这具躯体过往的很多记忆都仍然残留在他的意识当中,但情感却随着原主的逝去而并无遗存,也就是说,他与他们并无任何亲情可言。而且无论老爹还是老妈,平常的言语都非常之少,更从来没有与他们理论上的儿子有过任何情感方面的交流,这短短一个冬天,对阿飞来说,这对夫妇大概只是类似于房东的存在罢了。

    然而终究经历了整整一个冬天,在人的一生中,一冬是如此短暂,但当身历其间,却又显得如此的漫长。更重要的是,无论前一世还是这一世,这都是阿飞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死亡,并且是这种悲惨的死亡……

    在前一世中,他的父母很早就逝去了,那时候仅仅是个孩子的他,内心还无法存留足够理智的对待死亡的认识,然后是与朋友、女友的死别----对于在另一个时代又重新苏醒过来的他,或者不如说是生离。为此再难重聚的生离,他用了整整一个冬天来做心理建设,当这份悲怆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沉埋心底的时候,他却偏偏又经历了此世的死别。

    他紧紧地盯着这两具已经僵硬了的尸体,而自己不仅四肢,甚至连脖颈、眼睑、瞳仁都似乎已同样地僵住了,想要移开视线,却又根本不能。那一刻,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再存在了,什么饥饿、寒冷、痛苦,似乎全都不再存在,并且从来也不曾存在过。脑海中一片空白……

   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耳畔突然传来隔壁老王无比悲怆的哭声,他是在哭自己那条老狗。

    这应该是侵入乐浪郡的高句丽兵做的孽,不但杀了人,还搜光了两家仅有的一点点种粮,并且把隔壁老王家那条老狗烤熟吃掉了,连狗皮都已带走,光剩下一些布满牙印儿的残骨。

    后来阿飞安慰老王说,未见得老狗就是被吃掉了,那满地散碎的骨头,也许是高句丽人自己猎得的狼獾,至于老狗,高句丽人见它擅长打猎,于是顺手牵了去。当然这话连他自己都绝对不信,老王却并未反驳,只是问他:“狼獾是啥了?”

    最终,阿飞草草地挖了个坑,埋葬了那对理论上是自己爹妈的夫妇。在极度的震惊过后,他恢复得比那痛失老狗的隔壁老王要快得多,倘若他其实不是他,而是这具躯体的原主人,那肯定是个彻底冷血、冷酷的到连自己都要鄙视自己的家伙。

    当他搬动那两具僵硬的尸体的时候,他只是感觉,自己是在背负着自己的尸体;当他把尸体搬入坑中的时候,他只是感觉,是他自己躺在那无比简陋的墓穴当中;当他向坑中填土的时候,他只是感觉,是在往自己的脸庞上泼撒灰土……

    战争、混乱、死亡,这就是他所穿越来到的时代啊,这就是他所将要面对的几乎是必然的命运啊,这一切,难道就不能够改变吗?难道自己最终也会遭逢同样的命运吗?那么他们还有他来掩埋,自己又将会由谁来掩埋呢?会不会变成恶狼、乌鸦,甚至只是蚂蚁口中之食,就这样了无声息地诞生,然后又了无声息地腐烂……

    坟坑填实了,阿飞拆下木耒的铲部,竖在坟上,然后端起石刀来想要刻几个字,却又不知道刻什么才好----他并不清楚爹妈的名字,平常他们只是简单地用“你”来互相称呼而已。最后,他只好艰难地刻了宋体的“考”和“妣”两个字。

    老王惊诧地在一边观察他的举动:“你、你怎么会写字的?”

    “你认识吗?”

    “不、不认识……我不识字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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